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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姐姐

我的姐姐

因之先前写过一篇关于《我的哥哥》的文章,思前想后,我总感觉有什么不太对劲和充满歉意的地方。

在时隔近两年后,我愿提笔对我的姐姐予以一些记述而去想往过去、现在的感动和不时温盈、淋湿自己的内心。

在夜幕垂拉、虫鸣袅袅,不远处炮竹隆隆、流彩与星空吻肩之际,我轻轻铺开纸张,坐直了身子,捋了捋思路而去追忆姐姐曾走过的路和过的生活。

许多时候,我都会默念,“没有家人的陪伴,我可能早已没有了学习的动力;没有家人的支持,我也可能早已不在校园了。”我喜欢校园这片土地,因为它是那么安静与纯净,那么简单与朴素。而姐姐又在此乐园度过了多长时间呢?

不足六年,即上了五年的小学和不足一个学期的初中一年级。和姐姐同龄的村中女生有许多,然最早下学的是姐姐。每次去校而向母亲要生活费时,姐姐总有着颤微、惶恐甚至战战兢兢之色,扯着衣角,羞愧地低下了头,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儿。因为贫穷,让姐姐对母亲有着过多的体谅;因为贫穷,让姐姐心灵成熟了许多。在一个少女本应是花季的时节,姐姐承载了太多而在一个落日黄昏,因为频繁学费,姐姐背回了她在教室里不多的课本回到了家,和母亲搂着哭了一场。从此以后,姐姐没有再跨进校园一步。

现在的季节花开枝丰、叶青柳舒、桂花洒落了一地。目睹油油青色,探寻隐藏在绿意涌动间的白色花瓣,我忽然想起了姐姐小时候曾有过的绿色裙子。不是裙子固有的美丽,而是裙子于姐姐到达的来之不易。

脑海中,我从不记得姐姐会向母亲索求什么、奢望什么。但在小学五年级时,姐姐哭着喊着向母亲要了一件其他女生都穿起的绿裙子。我至今都会想象姐姐穿起新衣服的模样:上身是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下身穿着从镇上买来的新衣裳。因上课迟到,姐姐在教室外踟蹰、徘徊,脸上挂着委屈、倔强然坚强的泪水。

澄明皓月光如银,铺洒在整片整片的乡间土地上;凉风袭袭,穿梭游走于棉枝桃间,肆无忌惮。当时约有晚9点时分,而姐姐和我仍处在自家田地中央,等待母亲采摘完一行一行的、盛开的、为防他人偷走而愿承受饥饿、寒冷、恐惧和加班加点去劳作的棉花,没有回家。

我能清楚看到村落人家庭院发出的明亮灯光,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伴之身旁不愿孤单的蛐蛐声。

我想让姐姐带我回家,但姐姐不肯。“咱妈一个人摘棉花,会害怕。咱们再这儿给她壮胆呢。如果咱们回去,妈该说咱们不懂事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姐姐会随母亲下地,会跟在母亲身后将摘下的一小撮、一小撮的棉花,递到母亲手中,乐此不疲;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姐姐要爬高上梯去拨弄晾晒的棉花,且等它们干透以后,一人吃力地将其从农场背回家中简陋的房间里。

每次小脸都涨的通红,头发都是汗津津、湿漉漉的感觉。

姐姐随意抹了把汗水,匆匆向农田走去,因为母亲总会在那里。

姐姐辍学后,一如既往地帮母亲做事,不分里外。约过两年后,姐姐出外做工,17岁。那里没有我们的族群,没有我们的亲人。至今我都不知第一次出远门,千里迢迢的,姐姐是怎么度过那段没有依靠,没有委屈可去诉说的岁月。

听母亲讲,姐姐每次给家里通电话时,尽管有着伪装的坚强,但声音中总渗透着强忍泪水不让落下的影子。

姐姐出门在外、受苦受累的一切,母亲当然都会知晓。但因家境的贫困,母亲没有让姐姐回来;家中的寒酸破败、凋敝不堪,虽则背井离乡、多夜夜泪水沾襟的姐姐也从未向母亲主动提出过“我要回来”。

姐姐每次和我说话时,从未传递过自己在外伤心的心情,还不时嘱托我应努力学习。但大多时刻,我都将姐姐的话语遗忘了,因为当时甚至现在,世间都有太多东西我不会懂得。

在姐姐成长的过程中,曾有一件事情让母亲愧疚不安——姐姐的气管炎症。一个夏日午后,母亲用手推车拉着我们家的猪儿去别庄配种。临走前,母亲哄骗着将几岁大的姐姐寄宿在邻居家。但母亲刚走出家门没几步,姐姐因转眼不见了母亲踪影,神情立即紧张、慌忙起来,颤歪歪地踏上母亲走过的路,追寻前方模糊的身影,嘴里叫着、喊着、哭着。

当母亲很晚回到家时,就发现姐姐已感冒了——不住地咳嗽,且很费劲、很艰难的样子。

家中没有5元钱为姐姐治病,姐姐整日整日地呼吸不畅,最终得了气管炎,好长时间。往后的日子,随着家境的点点转变,母亲到处寻求配方为姐姐看病。

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多年前,姐姐的这一病症早已不复存在。

母亲之所以会不时提起这件事,是因为曾经的岁月让姐姐吃了太多的苦,而且如果没有治好姐姐的病,母亲又该如何对待姐姐呢?“生了她,却从来没有让她体面地生活过。”

在我的求学生涯中,姐姐帮助我许多。

小学时,姐姐会帮我挎书包,为新书包书皮,还教我去写我自己的名字;中学时,姐姐早已不在我们身边,但姐姐的心从未将我们远离。

有家乡人从远方归来时,姐姐会让他们捎回为我们买来的衣裳。

我模糊记得,在上大学以前,我从未自己真心为自己买过什么衣服,而许多在身上的都是姐姐满满的寄托。

有一段过往岁月,我不会忘记,那就是我高考前的日子。我突然生病了,身体有些虚弱,神智昏胀不少。母亲很是担心,但没有风尘仆仆地从家中赶来。

姐姐知晓此事后,适时出现在了我的教室门前,还带着一包吃的东西。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知道自己从来不是单独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也知道有些人从不会把我放弃和抛弃。

我可以在姐姐面前诉苦,可以在姐姐面前卖乖,可以丢掉矜持与面具,可以拿掉伪装与人前容颜。

我的身体渐渐康复,神智慢慢清醒起来,轻松步跃进了考场。

当我在试卷上不懈勾勒时,曾有一双双眼睛驻足翘盼、望眼欲穿,这是我能感受到的。而我该感谢的又有几人呢?不该、不能、不会遗忘的是我的姐姐。

不知人世间是否有前世与今生,也不知姐姐的前世是怎样的。但我知道姐姐今生似乎注定会生活的很苦、很累,感受不到太多幸福,享受不到过多温馨。

小时候,姐姐身处苦海,虽则精神不虚,但终饥肠辘辘、面色蜡黄;长大后,姐姐不苛求嫁个好婆家,惟愿平常安静过活。

然这小小诉求仍没有降临到姐姐身上,而这也成为家人不愿去谈起和直视的伤疤,即使时间和海浪也很难甚或不能将它抚平,了无痕迹。

有些孩子在很小年纪就会比同龄人承受太多东西,有些孩子在长大以后仍从未卸下包袱而匍匐前行。

姐姐是不是这样的人呢?有句话是“性格决定命运”,而我却愿恪守和坚信它的“倒置”意义,“命运决定性格”。

出身的不能改变,家境的破落贫寒,让姐姐懂得责任与担当,懂得坚毅和顽强,有着隐忍与不屈,愿意辛劳付出和从没有过后悔。

姐姐承待着荣辱,背负着委屈,劳作着一切,还不是为了照顾如她一般可怜的母亲,为了希冀健康成长的弟弟,为了这个曾经她生活过、现在她仍记挂着、未来也不会忘怀的多灾多难、相濡以沫、相扶相持、相亲相爱的家吗?

我是一个有罪的人,愧歉家人太多:因我的出生,需一块宅基地而让母亲跪拜到他人面前,因我的少不更事、手足轻狂而让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因我的无赖求学而让姐姐、哥哥过早离开课堂,让脆弱心灵与残酷现实碰撞,因我的未来,让母亲披星戴月、佝偻如弓,姐姐无言舍弃自己的终身幸福,哥哥毅然决然放弃自己的前程,因我的…

生活中有许许多多的磕磕绊绊、崎岖起伏、鲜血疼痛,坐下来后,我总会不时想起自己的家人,我的姐姐,眼泪偶尔也不争气地滑落下来,心中亦是那么的温暖馨盈。

五年前,我曾问自己,“自己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我自己深切地认为,我是幸运的。

因为我有为了儿子熬白了头发,累弯了身躯,跪残了双腿的母亲;有为了弟弟放弃其一生幸福,忍受屈辱的姐姐;有为了“小家伙”放弃了自己前程,出外奔波不知疲惫的哥哥…若现在让我再来回答这个问题,我想,我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此文谨献我的姐姐

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