螃蟹在剥我的壳,笔记本在写我。
漫天的我落在枫叶上雪花上。
而你在想我。
——小雨
在武汉大学举行的第二届“三行诗”大赛中,这首三行诗荣获了冠军。
朋友把这三行诗讲给我听,然后问我从中读出了什么。我虽然一向爱好诗词歌赋,小时候还自己写过几首诗,出品不多,我记忆中就两首,一首是四年级时,语文老师让我们把课本上一篇秋天的文章改编一下,用自己的语言描述出来,我应该是写成了诗歌体裁的,年纪太小,已经记不清楚大概了。但印象尤为深刻的是我的那篇文章被我的老师怀疑是抄袭之作,他觉得我小小年纪不应该写出这么好的文章。我无辜之余,又忍不住窃喜。自己写的文章因为太好被老师认为是抄袭的,这何尝不是另一种高度赞赏。
想当年,我竟那么淡泊名利,也没想着给老师解释一下。只是一放学便忍不住一路小跑回家,迫不及待与父母分享小小少年内心那份被老师变相“夸奖”的自得。
但事情的发展总是会有些出乎我这小少年的意料。当我爸妈听我读完自己的第一份“文学作品”时,不约而同地得出了同一个结论,――这文章绝对是你抄的!
我那个委屈的呀,全然没有了在老师面前的那股淡泊劲儿。再三解释无效之后,便气从腹中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放声大哭。现在回想我小时候,真是幼稚又可爱呢!那个时候,怎么就对父母的肯定看得那么重要。我亲爱的老妈竟然不相信从学前班起就被她逼着写日记的女儿写不出来一篇超出她年龄的好文章来。
这件事情的后续发展就是,我妈看我哭的委屈,说我可以自证清白,那就是再写一篇关于冬天的文章来,如果写得和上篇一样好,她就相信是我自己写的。我又重新开始了自己关于冬景的创作,因为情绪激荡,加之写文章这事情灵感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应该重写了三四次,一篇新的描写冬天景色的文章便诞生了!但这篇我是写不出诗歌体了。交由我妈看了之后,她应该是有说几句夸奖之词的,但我现在也不知道她那时到底有没有相信那篇文章是我写的。
上高中之后,写作文变成了一件让我头痛的事情。因为陕西考卷好几年都是以议论文为体裁的文章。那么,在应试教育下,学生所学的内容,都是为了迎合未来的高考君的。每次作文课,老师都会训练我们如何写一篇结构完整,论据充分,说服性强的议论文。初中的时候,我们的作文都是老师给个主题,然后自己自由发挥的。那时候,我的作文到是经常被当做范文在课堂上展示。高中以后,在议论文的体裁限制下,我对写作文这件事情产生了恐惧感和厌恶感。那时候经常义愤填膺地给同伴说,这种写作文方式就是在重复当年的八股取士。我这么一个热爱自由创作的文学爱好者,实在不喜这样的桎梏。因此,我高中的绝大多数文章都是绞尽脑汁,抓耳挠腮,上网查百度搜论据之后,东拼西凑出来的一篇完任务式的文章。在漫长的高中三年岁月中,也仅仅只有一次,我的作文被老师当做范文被展示了一次。我的第二次写诗的经历,说来不怕笑话,是为了偷懒而写的。高中的作文字数要求都是八百字。那天,写作文写得心烦意乱,当天下午就要给老师上交了。身为语文课代表,我又怎么能不以身作则!心生一计,那就是偷懒写个诗吧,一行诗几个字就可以占据作文纸的一行空格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高考作文要求里有一项应该是不允许写诗歌体裁的作文的。我那天也是冒险一试吧,想着这是平时的训练,老师也应该不会因为我这一次的特立独行专门批评我。还真的写了一首诗交了上去,如果我再没记错的话,这回作文的要求应该是关于孤独让人伟大类的主题。我这么一个多愁善感,敏感细腻的女儿家,对讨论孤独这件事倒是有颇多感触。
作文下来后老师给我的评语是,她自愧不如,想要和我谈一谈我的内心世界,如若我有空,可以去找她。我也不知道这又算不算的上是一种别样的夸奖了。
总之,这就是我的两次写诗的经历。我现在回忆起来,心里会有一点小小得自豪吧。但也仅限于小小的自豪。当我后来不再像儿时那般勤写日记,勤看课外书,多出游感受大千世界,而是每每困在写不完的作业里,大学后,有空就当起了手机的奴隶。我的思想不再有多少深度,我的心灵不再像年轻时那般纯粹,我的匮乏得屈指可数的人生经历,都让我没法子再像以前那样可以写出一段有自己灵魂的文字来。
我不再觉得自己郁郁不得志,而是真的承认自己没本事。当一个人只有输出,而没有多少输入,他身上曾可能出现的很多个可能性都会被泯灭掉,杀手是自己,时间是证人。伤仲永也大概如是吧。
再回到开头提到的这首三行诗,我更愿意把它称为三行情书。朋友问我从中读到了什么。我说能写出这首诗的作者大概是一个被深爱的人。她颇感到惊讶,说这明明是一个悲剧,怎么被你说成了被爱的人。我对着这三行诗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在我看来,螃蟹在剥我的壳,读起来确实有悲伤的味道,但这句“笔记本在写我,漫天的我落在枫叶上雪花上”明明就是讲“我”遍布了对方的全世界啊!
忍不住心里的疑惑,去网上查了一番,恍然大悟!我从字面理解的意思真是太过肤浅。这首诗能得冠军,自然有它的道理。
它其实运用了主客倒置的手法。螃蟹在剥我的壳,其实是讲我在剥螃蟹的壳,笔记本在写我,其实是讲我在写笔记本,我落在漫天的雪花和枫叶身上,反过来就是漫天的雪花和枫叶落在我的身上,而那句你在想我,则是我在想你!再解构的话,这首诗还有第二层意思。这些都是不可能的,螃蟹不可能剥我的壳,笔记本不可能写我,我不可能落在枫叶和雪花上,你不可能想我。
正过来是常理,反过来是猎奇,我想你是天经地义,你想我是不可思议。这其实是一首描写痛苦的单相思的诗。
好诗大致如此,初读不知其中意,反复咀嚼之后便被其意境感染触动。
最后,不免感伤一下,我何时可以创作出如此佳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