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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老中医之路----路志正

名老中医之路----路志正

中医研究院第二临床医学研究所副主任医师路志正[作者简介]路志正(1920~),河北省藁城县人。从事中医工作四十余年。解放后在卫生部中医司技术指导科工作,为开展中医学术、推广针灸疗法和中西医学术交流等,做了不少努力。

曾任中华医学会中西医学术交流委员会委员。现任中医研究院学术委员会委员、广安门医院内科学术研究室副主任。

精通中医典籍,对脾入的研究。擅中医内干辛,兼通针灸等,在临床上有较高造诣。

曾参加编写《中医临床资料汇编》(1955年)、《中国针灸学概要》、《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等。

我从事中医工作虽已四十余年,自愧才疏学浅,滥竽医林,无何贡献。但回顾过去的学习,鸡声灯影,备具甘苦,寸积铢累,亦有心得。敞特录出,或可用征得失。

幼承家学积于跬步家伯路益修为吾乡名医,父亦粗通医道。家境的熏陶,使我幼年即酷爱医学。弱龄之时,父亲即日授《千家诗》、《医学三字经》等。

六岁入学,业余时间更嘱我诵读《药性赋》、《汤头歌诀》等入门书籍。后考入高小,因经济拮据而辍学,随从家伯学医,兼读四子之书。但古文枯涩难懂,有时不免畏难。偶或偷空玩耍,家伯即以《苟子·劝学篇》和宋濂的《送东阳马生序》教我。

伯父教我诵读中医典籍的方法是:先是低吟,即自念自听,吟读数十遍或百遍之数,有若流水行云,出口成诵,形成自然记忆。他反对高声朗读或强记在心,否则忘却亦快。低吟之后,要逐渐放慢速度,边读边体会文中涵义,所谓「涵昧吟诵」,务求弄懂原文。

孔于日:「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逐渐使我认识到背诵和理解之间相辅相成的关系,所谓「读书百遍,其义自见」。

许多名篇大作及中医经典都是这时诵读的,至今不少原文仍能朗然成诵,深感得力于当年窗下功夫。而且,习惯成自然。晨问如不读书,则怅然如有所失。朗朗上口,乐在其中。今虽六秩,其趣不减。熟读经典医文并重一九三四年伯父创办医校,我正式学医。时值山西盐城名医孟正已先生游学河北,在无极一带医名甚噪。

伯父与之交往极密,命我拜其为师。

孟师经验丰富,于医理造诣尤深,治学严谨,教授有方。主张学习要从难入手,首先学好经典,然后旁通诸家,方能取到高屋建瓴之效。

指定书目主要是《素问》、《灵枢经》、《图注难经脉诀》、《伤寒论》、《金匮要略》、《本草备要》等。

由于伯父深知中医古籍文义深奥,有些字多音多义,古体假借情况甚多,且无断句,学习经典首先要过好文字关。若无坚实的古文基础,则难以登堂入室。特聘清末秀才陈宣泽先生教授c《易经》和《古文观止》等。

医文并重,不仅提高了文学素养,而且加深了对经文的理解和记忆。如学习《易经》了解了阴阳变化、消长盈虚的规律,从而更有助于理解和掌握中医的阴阳学说。

古人有「易于医通」之说,即是指此。

《内经》乃中医理论之渊薮。

王冰称其为「至道之宗,奉生之始」。但其言简意博,理奥趣深,学习时要结合诸家,多方考虑,择善而从。其难解之处,尤要结合临床,不可贸然否定或擅做改动。

记得初读《素问·生气通天论》时,对「因于暑、汗,烦则喘渴,静则多言,体若燔炭,汗出而散」一段经文颇为费解。

窃思既有「汗」出,何以叉云「汗出而散」,遍查各注,奠衷一是。

丹溪翁更将暑改为「寒」,以明其可汗之理。

后读东垣及温病各家论述,并验之临床,始感丹溪之改值得商榷。

盖暑证汗出,既{壬邪热蒸迫津液外泄之象,又是邪热得以外解之途,;}表虚亡阳之汗可比。故初起需「汗出而散」,绝对不可以止汗。

后世以新加香薷饮治暑温初起无汗,白虎汤加减治暑温壮热烦渴、汗出之证,无不取辛散退热之意,所谓「暑当与汗俱出,勿止」之谓也。可见,一个问题需反复思考,多方查证,并结合实践,才能真正理解。

再如切脉,《内经》有「三部九候」之论,日于种种原因,后世发展为「独取寸口」,但实践之中常感不够。如大面积烧伤及某些血管病患者,寸口无法切按或无脉,则不仅需「三部九候」进行诊脉,甚至凡体表末被灼伤部位,一切可触到之动脉,皆可切按。

如脐间动气,十二经脉等常可弥补独取寸口之不足。对于危难重症欲知其预后吉凶,还须以下部三候(足厥阴、足少阴、足太阴)中诊视,即古人谓之枝叶虽萎,而树根犹荣也。在诵读原文的同时,要选择一些注本进行阅读,以加深对原文的理解。且许多注家有精辟的论述和极有见地的发挥。

为此,家伯和孟师耍我在读书时,除先读序言、凡例以了解其写作动机、过程及大致内容外,还要重视注文的学习。

如王冰在注《素问·至真要大论》「诸寒之而热者取之阴,热之而寒者取之阳」时,提出了「壮水之主,以制阳光,益火之源,以消阴翳」的治疗原则,对临证有极大的指导意义。

张景岳在「阴阳者,天地之遭也」下注有「道者,阴阳之理也,阴阳者,一分为二也」的精辟论述,若不细读,焉能得知l对于其它典籍的小注眉批,亦应细读,不可草草放过。

如汪昂《增补本草备要》,其注文博采各家所长,弓l证广泛,立论公允,文字简练,要言不繁,不仅了解许多医家之用药特点和经验,学到不少有效方剂,且可节省大量时间,真是一举多得。

如黄柏治口疮下小注云:「治口疮用凉药不效者,乃中气不足,虚火上炎,宜用反佐之法,参、术、甘草补土之虚,干姜散火之标,甚加附子,或噙官桂,以引火归元。

」寥寥数语,而理法方药井然一贯,从中可以得到反治经验。一其次,一些有效的单方验方常以小故事体裁记述下来,既引人入胜,叉易于记忆。如枳壳条下,方士进瘦胎饮;.蛤粉条下,宋徽宗宠姬病痰嗽,面肿不寐,李防御洽之不效,向走方郎中求得黛蛤散。它如肺损用白芨末,产风血运用华佗愈风散(荆芥穗),阳明头目昏痛甩都梁丸(白芷),胃气痛甩良附丸等等,至今仍为医家所习用。

上下不通之「关格」证及二便不通之证,病势急追,医者甚感束手。

我在翻闵《本草纲目》时,观四十一卷「蜣螂」(又名铁甲将军、推车客)条下,云其「治大小便不通」(大便不通用上截,小便不通用下截,二便不通全用);「蝼蛄」有「利大小便」之效,用治「十种水病」,「大腹水病」,「小便不通大使闭」之证(用时取下体)。临证用于二便不道之证,果然有效。

一妇因针刺后感染,二便不通,腹胀难忍,不可触摸,需支架护其腹部,饮食难进,极度虚弱,因处以铁将军、蝼蛄、人参、附予等攻补兼施之剂。

药后二便通利,所下结粪如羊矢状,大量尿液亦浸泡其身,遂得痊愈。

可见无论正文、注史,皆是前人经验总结,都应仔细钻研,、验之临床,方能有所收获。

「眉批」亦是评注者在熟读精思、深明个中三昧后,以最简练的语言在原文上方,提出的个人评价或见解,多是最关键、最吃紧处。

使读者从疑似之间得到正确的理解,具有提纲挈领、画龙点睛之妙,亦值得认真阅读。

勤于实践善于总结随师侍诊是临床实践的第一步。

我初见病人时,茫然不知所措,但边抄方、边体会老师诊病时的一言一行。

侍诊日久,则对老师辨证思路及治疗特点有所认识,并逐渐能够独立思考。

许多病症不经过实践是难以认识和掌握的。如亡阴亡阳之重证,若不当机立断,危在顷刻。而只有书本知识,不经过临床体验不敢决断和处理。

随伯父侍诊时,曾冶一赵姓患者,证见头身汗出如雨,四条毛巾擦拭不迭,心慌气促,四末厥逆,脉细如丝,伯父诊为大汗亡阳之证,遂投太剂参附,随煎随饮,三小时后汗收厥回而苏。

使我对大汗亡阳留下深刻印象。类似病例在我侍诊时见到很多,对以后临证中抢救亡阳亡阴重证教益很大。一九三九年之后,我独立应诊。

凡日间疑似难辨、立法处方无把握者,则于晚问研读有关书籍,即是古人「白天看病,晚上读书」的方法。

尤其是阅读一些医案,如喻嘉言《寓意草》、联章楠治案》、《柳选四家医案》、《晦证指南医案》等,以提高辨证分析能力,从前人验案中得到启发。前贤谓读书不若读案,确有一定道理。在实践中应不断总结,循序渐进,逐步掌握一般疾病发展、转化、预后及诊治的基本规律。如「消渴」一证,有上、中、下三消之说,前人论之甚详。积多年临证观察,我常以脏腑经络辨证,认为本病发于中,起于胃,次及于肺,终归于肾。初因脾胃失和,而致胃热伤津}继则子病累母,胃热上蒸,灼伤肺阴,终则下传于肾,真阴受损,阴损及阳,气化不行,而渐由阴虚阳亢,导致阴阳俱衰。故初则宜白虎、增液清其胃脾燥热。其腑实者亦可以调胃承气釜底抽薪治其标,再用清胃养阴治其本;在肺则以生脉散、白虎剂清胃润肺;入肾则先用生脉散,地黄汤,大补阴丸滋其阴,阳衰者则宜肾气丸益火之源,助其气化。以此辨治,较为简明。但应注意,消渴虽以阴虚燥热为特点,治以养阴清燥为常法。但「火与元气不两立』,「壮火食气」,叉以正气不足为其本,故用药不可过于寒凉,尤应忌用苦寒,而始终要注意益气扶正,助其气化。如黄芪、太子参等,常宜相机选用。此外,不仅要总结成功的经验,更要善于总结失败的教训。一九四二年,乡中陈某患温病逾月,屡治不效,延请往视。至时家人正焚香拜佛,祈祷神灵。患者年方十七,观其僵卧于炕,两目直视不眩,面色晦滞,昏睡不醒。观其舌,质暗而紫,苔黄厚而干。切其脉如转索,左右弹指。扪鼻察息,呼吸虽慢而尚匀,吐气虽微而仍温,四肢逆冷。索观前医处方数十张,多宗白虎加减,而方中石膏用量颇重,初用二两,渐增至半斤,且皆锻用。

面对此等危症,一时难于决断。沉思良久,悟出此系石膏用之不当。石膏锻用,失却解肌之效,而成寒凝之弊,遂致邪热内伏不得外达,犯了「汗不出者,不可与也」之戒。欲解其凝,必以温通。虽热伏于内,但元气已衰,遂以参附汤化裁,以人参、淡附片、紫油棒各1.5克,煎水频服,观其动静。

翌晨,家人喜来相告,药后至夜半时,病者眼启能言,少思饮食,四肢转温而能圃伸。我因忙于诊务,以为既已见效,可守方不变,嘱其继进两剂。

孰知三日后家属张惶来告,言服完两剂后,骤然烦躁不安,赤身裸体,言语不休,行动狂妄,如有种凭。

我急往诊视,果如所述。见其面色红赤,舌质红绎,苔黄燥而有芒刺。询其大便数日未行,口渴思饮,手足溅然汗出,其脉沉实有力,纯系一派阳明府实之候。遂用增液承气化裁,以滋阴润燥,荡涤腑实。药后当晚下燥屎二十余枚,二日后热退身清。

事后,我自责临证草率从事,致生变端。

本例初用温通回阳之桂附,原为救急扶正之图,既已奏效,则当更议他法,然未详察,以为得效而觉原方药少量小力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