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名叫张春花,但不是在春天出生,而是生于初冬的十月中旬。
六十几岁的母亲,没正式上过学,大字不识一斗。
以前很少出门,现在跟着子女,到处旅游,也算穿州过县的人了。
但外出时,我们一刻也不敢让她离开视线范围内,生怕她一不小心迷路走丢。
不识字却知理,这一点母亲便跟中国大多数妇女一致了。母亲非常重视子女教育,自己不识字,孩子不能不识字。于是拼了命供我们四兄妹上学念书,让我们得以在同村同辈中,成为读书最多的人,让我们得以改变世代农耕的生活方式。
母亲孝老敬老,无论对我的爷爷奶奶,还是对村里的老人,母亲都敬重有加,这深深影响了子女对待老人的观念和态度。
我打工得到的第一份工资时,给村里四个最老的老人各买了一份猪肉,便是受母亲平时教育的影响,当时的做法,也得到母亲的肯定和表扬。母亲善与邻为睦,记忆里,母亲是个不会吵架的人,从没在公开场合与人闹得脸红脖子粗,在村里她人缘最好,离开村里到县城,本来人地两生的,很快便结识一群老年朋友。
母亲生于一九五〇年代中期,青少年时期,国家正处于解放后最困难的阶段,吃不饱穿不暖,没有学习的机会不算,还要做远超她年纪能承担的工作。
母亲十三岁便离家去修水库,西坪电站、百花滩电站处处留有她的汗水和足印。在那穷山远水的地方,她一待就七八年,长身体的年日几乎全在左脚泥右脚沙中度过。
说得好听点,她将整个青春奉献给了祖国的建设事业;说得实在点,她便是将青春给完全荒废了。说起她那段荒诞的青葱岁月,生于改革开放后日子渐渐好过的我,为她惋惜为她心疼此时此刻,除了作为儿子的我愿意聆听她的故事,有谁在意过那代人的艰苦付出和他们后来无根的去处,时代大潮将他们无情捉弄,然后将他们忘得一干二净。
但母亲这一辈人,是不会在意自己的付出的,无论是对国家,还是对家庭,他们就像燃烧的蜡烛,给社会带来光和热,自己却默默无私奉献,直到生命的尽头。
要知道,中国妇女是最具有忍耐力、坚韧精神和顽强品质的!
母亲一生与命运做斗争,同时却也非常信奉神灵。
从我记事起,母亲就是一个逢庙烧香、见寺必拜的人,她常劝我们要有所敬畏,要心存善念,不可贪嗔痴。
她常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做人做事要对得起良心,对得起天地。她始终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因为人在做神在看,都记录在册呢。
母亲信神敬神,却因为不识字,不知道哪座庙供着谁,哪个神仙有什么历史,不过她也不喜欢深究,不敢对神仙妄议,认为神都是一样的,既法力无边又为民着想。
有时我给她普及神仙的简历,她还要我谨言慎语,不可訾议神灵。
如今母亲搬到县城已有几年,烧香拜佛少了,下地干活少了,休闲时间多了,有时看到跟她一起打牌、穿花灯、闲聊的伙伴年龄大多七八十岁,觉得她还很年轻,毕竟比同伴小十几二十岁。
但有时看到她白发越来越多,脚步越来越轻,神情越来越退缩,又发现她显然是变老了。
母亲的一生,经历了很多很多,从封闭到开放,从贫穷到小康,是时代和社会塑造了她善良、勤劳、坚韧、宽容的性格,这种性格早已融入中国的精神血液里,让中国大地一天比一天好,一天比一天强!
我爱我的母亲!